在我近20年的教育教学研究过程中，涟源市教研室副主任、中学语文教研员梁万长是我的第一个伯乐。现在，梁主任已经退休多年，但那些年里我和梁主任亦师亦友的交往关系，如切如磋的交流情景，仍印象深刻，难以忘怀。
一
事情还要从 1995年说起。
那一天，梁主任和市教研室的领导、专家一道来我校检查、指导教学工作。我正在进行的一项作文教学改革渴望能得到专家们的指导，以求进一步提高它的研究质量。我在教学楼前见到了梁主任，便对他说：“梁主任，您有不有时间到我的班上去听听课？”梁主任似乎很感兴趣：“哦？好啊，听你的什么课呢？”我说：“作文课。”“哦？作文课？作文教学可是当前语文教学的一个难点，要上好一堂作文课，可不容易呢！”他答应第二节课到我的班上去听课。
上课铃响了，我请梁主任给今天的作文训练命题。他有些意外，略一思考，便走上讲台，在黑板上写下了“误会”二字。学生们写得很快，15分钟后，一个叫王晶的女同学就交卷了，她写了 900多字。梁主任走上讲台，把王晶的作文浏览了一遍，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。接下来，同学们陆续交上了自己的作文本。至 31 分钟，全班 58 位同学都已完卷。我和同学们开始交流写作体会，探究写作方法，赏析精美作文，分享写作成果，两课时结束，本次作文训练任务全部完成。
课后，梁主任和同学们交谈，了解了我的作文教学情况。他和我来到办公室，查看了我的作文备课和一些教研资料，又听了我的课题研究设想，他激动地说：“今天，我听到了有生以来听到的最好的一堂作文课！”他从学生高昂的写作热情，较强的写作能力、鉴赏能力和口头表达能力，和谐的课堂气氛等方面，对这堂课作了很高的评价。他认为我真正有效地解决了作文教学难题。他说，这个课题，不仅要在全市推广，还要努力把它推向全国。当然，对课堂教学中存在的一些问题，他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。听了他的一番话，我受到了极大的鼓舞，也明确了改进的方向。梁主任从教后一直担任高中语文教学，后来又当校长，对语文教学工作，他有自己深入的体验和独到的认识。调任市教研室领导兼中学语文教研员多年，从事专业研究和辅导，自是理论素养更其深厚，眼界视野更其开阔。初次接触，我有一种“听君一席话，胜读十年书”的强烈感受。以后很长一段时间，我都乐意称他为“梁老师”。
梁主任将我的教改情况在教研室进行了讨论。教研室发出通知，要求全市各中小学推广我的作文教学经验。此后，来我的班上听课的高、初中语文教师络绎不绝，反响不错。我的教改积极性更高了。
在外校推广主体性作文教学研究成果
二
我们这地方有一句俗话，叫“家里的师公冇人捡卦”，和“墙里开花墙外香”的意思差不多。我的研究课题一开始在自己学校并没有多大动静，我们学校有的领导和老师对这个课题也不太了解。梁主任找到学校领导作了详细介绍，要求领导先在本校推广我的研究成果。不久，由教务处组织，全校语文教师到我的班上来听作文课。我让老师们命题，现场写作，现场指导。大多数老师听课后认为我的研究很有针对性，并且有成效。学校不少语文老师开始和我交流，一起开展作文教学研究。当然，也有老师说：“王老师说的这口家乡话，课题搞得再好，只怕也难走出蓝田中学的大门。”听了这话，我感到脸红了。我上世纪 50 年代出生于一个偏僻的小山村，上小学、中学，老师从没有教我们学过拼音，课堂上用的也是家乡话，我没有任何普通话的基础。当民办老师后，也没有受过专业训练。我的家乡话，是那种非常“土”的、出了本县别人很难听懂的土话。这位老师的意见，说到了我的痛处。从此，我下决心开始边教学，边研究，边自学普通话。梁主任知道了这个情况，他说：“普通话是教师的职业语言，是必须掌握的一门基本技能。过去我没有向你提这事，一是怕打击你教学研究的积极性；二是你这个年龄的老师，在普通话方面，国家已经不作硬性的要求了。外省人说‘千不怕，万不怕，就怕听湖南人说普通话’。这话虽不无调侃之意，但也说明我们湖南人要说好普通话是很不容易的，你这个年岁了，学起来困难会更大。但要推广课题研究成果，不说好普通话确实不行。你既然下了这么大的决心，费一番苦工夫，我相信你会有进步的。”
我找来好些普通话学习和测试的书籍、磁带，开始了刻苦的自学。我一页一页地读《新华字典》，一个字一个字地矫正我的读音。我一遍又一遍地聆听课文朗读磁带，学习朗诵技巧。我在看电视时，走在街上听广告时，也都注意听播音员的咬字吐音。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，我的普通话有了不小进步。后来，当我应邀去省内外数十所大、中、小学上作文公开课，做作文教学讲座，应邀在国家教育部·语文出版社举办的全国初中语文教学研讨会上做专题报告，被省教师发展中心聘为“国培计划·送培上门”初中语文学科核心专家和教学名师，在省内多个市州巡回教学的时候，我都要深深地感谢我们学校那位给我的教学语言提出意见的老师，感谢梁主任对我的热情鼓励。
三
接下来有不少时间，梁主任带我“送教下乡”，去偏远的乡村学校介绍作文教学经验。几年之内，我们基本走遍了我市各所初级中学。梁主任说，教学研究，不仅仅是要提高教师个人的教学能力，更主要的是，要探索出具有科学性、操作性和实用性的教学新途径、新方法、新步骤，推而广之，促进我市乃至我省、我国的教育教学改革，使之产生更大的社会效益。借班上课，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。首先，听课老师是怀着很高的期望值来听课的，课上不好，不好交待；其次，学生作文的写作和鉴赏等能力不是师生一见面就能提高的，即使教法得当，也是需要一段较长时间的有序训练才能有所长进。尤其是我的课，学生写作在先，我的指导在后，基础较好的班，上起课来还没有大问题，我有办法激发学生的学习热情，发掘他们的学习潜能，使课堂呈现出和谐、热烈、有序、高效的面貌。但如果碰到一个学生对写作毫无感觉并且不乐意交流的班级，那么教学起来困难就很大了。因为课堂的精彩，关键是学生表现的精彩，知识、能力、价值等主要由学生自悟自得，并且主动分享。如果主要靠老师讲，那么课堂教学就不是成功的了。而有的学校，偏偏给你招来个这样的班级，来“考验”你的教学能力。好在大多数学校都希望自己学校的教学质量不被人看“瘪”，交给我教学的班级都是学校一流的，因此我的教学得以顺利地进行，教改思路得以鲜明地展示，听课的老师反响都特别好。但也有个别学校的班级上起课来很费劲，师生之间的对话、交流处于一个较低的层次上，很难碰撞出思维、情感和智慧的火花。一堂课下来，连自己都感到不满意。梁主任就鼓励我：“这不是你的问题，你不要放在心上。你的教学理念和教学程序已经得到了展示，老师们会有收获的。至于学生的发展，不是一堂课就能搞定的。因为，罗马不可能一天建成。”这样，我紧张、沮丧的情绪才有所缓解。
送教下乡，教研室往往会派出专车。在车上，我和梁主任等领导和专家们随意闲谈，内容广泛，自然也包括我的人生经历、自学过程、教学探索、家庭生活、人际交往、思想情感等等。随着交往的深入，梁主任由衷地说：“寿山，你是一本书，一部励志人生的大书。终有一天，我要把这本书写出来，让更多的人能从你的人生中感受到力量。”他还说，你不要再叫我“梁主任”，我们之间是真正的朋友关系。交你这个朋友，我很开心，很快乐，很享受。的确，和梁主任交流，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了地位不同而带来的心理隔阂，无论是谈工作还是谈生活，都很坦诚，很真诚，无所不谈，真像一对知心的朋友。就在这样的交谈中，我觉得自己的思想境界、人生追求和教学思想在不断地提升。
四
在全国教育系统劳模招待会上，时任教育部长袁贵仁向参会代表敬酒
课题研究在深入进行。从课题的理论假设到实施策略，梁主任都在献计献策，却从不指手画脚，而是以平等的姿态，和我一起研讨。他常用的语言是“你看是不是这样呢”“能不能这样呢”“可不可行呢”之类。我们力求课题既能建立在扎实的理论基础之上，又能切合乡镇教学实际；既能具有创新的特色，更能解决作文教学中的实际问题，具有可操作性。这样，肯定，否定，否定之否定，走在螺旋式前进的路径上。我每一次提出新的设想，他都热情鼓励，并从理论的高度予以分析、提升，使我获益多多。在研究与探索中，我感到我们在不断深入地触摸到作文教学的本质。
终于，经过 10多年的艰辛探索，我们最终确立了“主体性作文”教学的基本理念；构建了一个由“生活课堂”“阅读课堂”“作文课堂”和“活动课堂”有机结合的、四位一体的、立体多维的作文训练系统；创设了民主、开放、和谐的教学课堂结构；有目的、有计划地提升了学生的生活积累、情感积累、人文积累、语言积累，促使学生成为自主地、能动地、创造性地提高自己的写作能力和创新素养的学习主体，并实现了师生双方的共同发展。在主体性作文教学实践中，写作真正成为了我的学生们的一种心灵的释放，情感的宣泄，个性的张扬，风采的展示。学生的大量作文，在国内 60多种省级以上刊物和出版物中发表。我应邀去省内外学校讲学的时间更多了。学生发展了，我也发展了。我有 60多篇论文在《语文建设》《语文教学通讯》《新作文·中学作文教学研究》等国内近 30 种省级以上专业报刊发表，20多篇论文获省级和国家级奖励。我先后被评为湖南省特级教师和全国劳模。《人民教育》《中学语文教学参考》《语言文字报》《湖南教育》《作文教学研究》等 10 多种专业报刊先后报道我的教育、教学、教研事迹。
湖南省又一届教育教学研究成果评奖开始了。因为我们的研究课题在省里没有立项，需要娄底市教育局向上推荐才能参与评奖。梁主任和市教科所专家联系，力请他们来我校鉴定成果。他又和当时的教育办领导协商，求得了谭四光主任等领导的全力支持，解决了课题申报经费方面的困难。通过现场听课、师生座谈、查看资料，专家们认为我们这个研究课题基本成熟，成效显著，一致同意向省里推荐。后来，“主体性作文教学研究”先后荣获了湖南省教育学会教研成果一等奖、湖南省初中作文教学研究成果特等奖和“湖南省首届基础教育教学研究成果”一等奖。娄底市教育局建市以来第一次为一个课题研究成果的推广发出“红头文件”，要求全市中小学全面推广“主体性作文教学”教研成果，并在我校召开了现场会。梁主任为此欢欣鼓舞。
2007年8月，我的专著《中学主体性作文教学研究》被收入教育部师范教育司组编的国家重点图书出版规划项目“中国特级教师文库”，由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，在全国公开发行，并被定为“全国中小学教师继续教育用书”。时任教育部副部长、国家总督学的王湛同志在“文库”的总序中指出，教育部组织出版“中国特级教师文库”的主要目的，是“推广特级教师教育教学改革实验、教育科研的成果与经验，将特级教师在一所学校、一个地区的带动、示范作用扩大到更广的范围”。《中学主体性作文教学研究》出版发行后，经过人民教育出版社、教育部课程教材研究所等门户网站和《中国教育报》《人民教育》等专业报刊的推介，它被国内数十所重点大学图书馆收藏，成为许多中文系本科生、研究生写作论文的参考资料，成为在职教师脱产进修的教材，成为不少一线教师进行作文教学研究、实验的重要参考用书。在各级领导、专家的全力支持之下，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之下，梁主任第一次走进我的课堂后许下的“努力把它推向全国”的愿景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实现。
我深深体会到：教研工作是一项综合工程。要完成这项工程，需要诸多因素的协同。其中，教育教研部门领导和专家的全力支持和精心指导，对于提升课题的研究质量是至关重要的。
参加全国劳模表彰大会后在天安门广场留影 涟源市蓝田中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