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60岁生日那天，女儿女婿送给我一份生日礼物：一个长18cm、宽15cm、高7 cm左右的红色盒子，装饰着金龙与镶着金边的牡丹，豪华耀眼，喜气洋洋。我打开盒子，不由得十分惊喜：他们送我的，原来是一方寿山石印章！
印钮是一匹回首的骏马，四肢健壮有力，长尾扫着肚皮，鬃毛披肩；双目炯炯有神，嘴微张，似在嘶鸣。它气势磅礴，形神俱足，似有老骥伏枥、壮心不已之慨。印身正面，阴刻“山容海纳，寿元无量”8个隶体汉字。印面用繁体篆书阳，外形方正，直爽淋漓，一笔一刀，不事细琢。不知冶印者是有心还是无意，印面的拙朴粗放，本真自然，正显示出我个人的鲜明个性。
我正端着印章反复欣赏，女儿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：“有些抱歉，我们目前的经济实力，还买不起太贵重的寿山石，这只能表达我们的一点儿心意了！”
我高兴地说：“谢谢你们，这份礼物，不管她经济价值几何，在老爸看来，已是珍贵无比了！”
确实，拥有一方寿山石印章，是我多年秘而不宣的愿望。
寿山石，产自福州市寿山村，该村依偎在寿山脚下。相传，人类始祖女娲曾到一个小山村游玩，看到人们男耕女织，黄发垂髫，怡然自乐……这派祥和美好的景象让她感到十分欣慰，于是将补天的遗石变成五彩美玉赠送给当地的村民，并祈愿她的儿孙们“寿比高山”。后人就以此作为山名，并将此村更名为“寿山村”。村落四周青山叠翠，溪流潺潺，寿山石，就散落在这个山村的四周。
更奇妙的是，同在福建省，还有一座山就叫王寿山。王寿山耸立于闽粤边境的万山丛中，海拔1148米。站立山巅极目远眺，若是晴好天气，“上看汀洲八角楼，下看潮洲湘子桥”，能把闽粤两省边境方圆数百里的无限风光尽收眼底。山上，随处可见古藤盘错攀缘，百态千姿；满耳可闻山涧清泉潺潺，虫鸟和鸣。更有寿山亭、出米石、船首岩、仙人桥、帝子岩、天炉峰、卧佛山、岗甲湖、棋盘石、双龟奔月、螳螂爬壁、仙人脚印、三将军石等诸多景点，无不惟妙惟肖，令人惊叹。深山之中，还有一座寿山宝刹。南宋抗元英雄、著名社会活动家蔡蒙吉，清末爱国诗人丘逢甲等名人，都曾在此山留下美妙诗联。
因为姓名的巧合，我对旅游胜境王寿山与石中珍宝寿山石，一直怀有一份特殊的情感。几年前，我曾经拟出一副对联的“对句”：“王寿山登王寿山祈求寿比南山”，给我的学生来应对。这本来是个玩笑，可学生们对不出，有好事者就将它放到网上去征对，并加了一个备注：“注意，第一个‘王寿山’是人名；第二个‘王寿山’是山名；最后的成语是将‘寿山’拆开放在成语的第一个和最后一个字。”但网上也没有人对出上联来。因为有趣，后来这下联我又改成“王寿山登王寿山入寿山宝刹敬献寿山宝石祈佑王子王孙寿比南山”，难度就更大了。我沾沾自喜：这是绝对，恐怕我这一辈子很难见到有人能对出“出句”了！
正因为这样的天机巧合，我希望有一天，我能携家人去王寿山观光一次，并能去寿山村购块寿山石刻一方“王寿山印”，将她盖在我编著的书上，留给后人，永久珍藏。诚如是，我这一辈子，也不枉了叫一回“王寿山”。
现在，女儿女婿竟将我的愿望实现了！并且，连我的生肖也刻在了印章上，比我想象的更完满、更中意！我惊喜之中，又有些不解，我的那点小心思，在妻子面前我都没有提起过，女儿他们怎么就摸得那么准呢？难道说，女儿真是“父亲的贴心小棉袄”？
我找出放在武汉的10多本书，郑重地盖上了“王寿山印”，小心保存。
有道是：好事成双。
2016年4月，我回涟源办事，在五马广场见到了多年不见的周正初老师。他是我今生特别敬重的长者之一。我民办教师转正，调入城关镇的一所中学工作，成了他的同事。我经常去他的家里讨教。他的家书画满室，充满着浓郁的书香气息，而他的正直，他的热情，他的真诚，他的博学，尤其是他精湛的篆刻艺术，更使我为之倾倒。后来，他调入教师进修学校工作，又被省教育厅借调到省里参编中小学音乐教材，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少了许多。而我离岗退休之后，这还是第一次见面。此时，他已经年愈古稀，但鹤发童颜，精神矍铄，令人敬慕。两人一见面，要说的话就很多。聊了许久，说到我对他的篆刻艺术的欣赏，他就出人意外地说：“我给你刻一方印章吧！”我惊喜莫名，连连致谢。
9月里，我再次回到涟源，电话联系周老师不上，我就向教研师训中心另一位我敬重的长者梁若泉老师打听他的住处，梁老师把这一情况告诉了周老师。那一天，周老师突然就到我家里来了，送来了他为我刻的印章。我和妻都感动莫名。周老师为我刻的也是一方篆字印章，用的也是寿山石。我激动地双手接过印章，细细观赏起来。
周老师馈赠的印章，用一个古色古香的小盒子装着，印钮是一条龙，作为龙的传人，我觉得这方印章一下子变得异常高贵；章身刻着一个葫芦图案，葫芦中间刻着“寿高福广，山高水长”，但只有7个字，原来作者巧妙地将“高”字刻在了葫芦图案的颈口处，竖读的两句话，就共用了这个字；而“寿山”两个字，则并排刻在了一起。他的雕刻工夫是如此精细，左侧的署名位置本已十分逼仄，但“正初刊”3个字仍是笔画历历，纹丝不乱。刀法之老到，令人叹为观止！更令我惊异的是，一位70多岁的长者刻的章面，竟然每一个字都是体正势圆，笔意疏密而有情致，章法紧凑而又舒展，简洁俊逸，有如行云流水，美不可言！
周老师告诉我，答应为我刻章的当天，他就动手开始刻制这方印章。淡淡的一句话，却使我非常感动，并肃然起敬。我感到，这已不是一方一般意义上的印章，这是一个高贵长者诚信品格的象征，它融注着一个博学鸿儒对后学晚辈尊重、关怀、激励的一腔深情。
在这个世界上，有许多非常值钱的东西，有的还被人们冠之以“价值连城”。其实，除了空气与水，除了吃的、穿的、住的、用的，其它东西的价值都是人们赋予的。“物以稀为贵”，那些常见的、唾手可得的而人们却又须臾不可离开的东西，比如水和空气，倒被人们严重地忽略了，贱视了。正因为物品的价值是人为的，所以它们除了实用价值外，还有观赏价值、史料价值、情感价值等等，而这一切，人们往往都用“经济价值”来衡量，这是这个世界的进步，也是这个世界的悲哀。实际上，一切物品，都只有物质性价值和精神性价值两种。此生，我信奉“情义无价”。因此，我拥有的两方“寿山石”印章，不管其物质性价值几何，其精神性价值是无与伦比的！
现在，这两方印章，正伴随在我的身边。每当我观赏它们的时候，心中总是腾起一股股热浪，深切地感受到人世的美好和人情的温暖……
图文：王寿山，涟源市蓝田中学特级教师，全国劳模。
